古龍不但為男性的自由說話,也為女性的獨立說話

傳統武俠小說中的女性通常身處著一個固有的框架,社會地位常常處於次要位置。這些女性要麼成為男俠的敵人,要麼成為男俠的附庸。然而女性同樣是生命主體,承載著男性的情感,終究會產生類似現代意義上的愛情。 直到王度廬的俠情小說開始普及,才真正讓這種愛情得以實現並存在。

若要談論現代女性地位最高的代表,不得不提到古龍小說。在古龍的武俠小說中,女性具備了極具現代意識的特點,她們積極主動、勇敢大膽,追求平等的地位,不再願意做男人的陪襯,而是不斷強化自我意識。她們生命力極強,善於跳脫框架,熱愛生活,忠於自我,敢愛敢恨。這些女性在武俠小說中,猶如一道奇景,彷彿看見了現代女性的影子。

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反封建和反父權的浪潮中,女性的解放成為其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在這段歷史時期,人權和自由解放的要求自然也包含了女性的權利。五四新文化運動帶來的解放浪潮打破了長期以來壓迫女性的重重枷鎖,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讓女性在社會和政治地位上獲得了和男性平等的地位。這是歷史性的巨大進步,也是女性現代性意識的重要發展背景。

自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20世紀的武俠小說逐漸消除了對女性的陳舊觀念。過去認為「紅顏禍水」、「女色是偉大男人事業成功路上的羈絆」這種固有觀念已逐漸淡化。新式的武俠小說開始注重男女平等,推崇男女雙方平等相待、情感相依為前提,主要探討男女俠客之間的愛情。英雄俠客們豐富的感情世界展現了不同以往的時代特徵。男俠們不再克制欲望,而是積極追求心中的女神,並且不拘泥於社會、地域、種族等因素。某些作家在小說中甚至描述女俠們不只是男俠的情感依靠,而是她們也能為自己的事業不斷拚搏,成為與男俠並肩但仍保持獨立的英雄伴侶。

總結武俠小說中男女平等的現象已經逐漸地出現,女性在小說中呈現出更多的尊嚴、自由和權利。相對於傳統武俠小說,現在大部分的作家已經不再對女性進行歧視。然而,在20世紀的武俠小說中,男性中心思想依然占據主導地位。在一些重要的代表武俠小說家中,梁羽生算是最尊重女性的,但他的小說中女性心理描寫依然比較薄弱,不能承受推敲,有些女俠與男俠相似,沒有鮮明的女性特點和個性。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人們一直指責「眾女追一男」的不平等情況。金庸筆下的眾多女性表現,實際上是男性理想中不真實的假想女性形象。

儘管古龍小說中也有一些理想的女性形象,但從整體來看,他描繪的女性角色都帶有現代女性的意識。他塑造了許多變態的女人情感,例如在《絕代雙驕》中,移花宮主對江楓的感情,在《大沙漠》中,水母陰姬對雄娘子的感情,以及在《流星蝴蝶劍》中,高老大對孟星魂的感情等等。這些女人因愛生恨,性情大變,從而犯下了許多罪行。這一點與金庸的小說非常相似。

古龍筆下的女性,不再是情感上單純的受害者,她們有著多重的身份和可能性。一些女人並不追求長久的感情,只關心曾經的擁有,她們完全獨立自主。在古龍小說中的俠客身邊,有許多這樣的女性:張潔潔深愛著楚留香,但她明白楚留香不屬於某一個女人,也不可能屬於任何人,最終瀟灑離開;琵琶公主也同樣知道楚留香不是她的,離別後也安然離去;白飛飛叛逆自主,在出嫁的前一晚還和情人約會。此外,還有一些女人更堅定:雄娘子拋開男女之情去追求同性之間的愛情,不容許任何男人靠近;石觀音是一個充滿野心的女強人,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權力,對男女之間並不在意,只熱愛鏡中的自己。如她所說:“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愉快。所有的男人都叫我噁心。”

從中不難看出古龍筆下的女性更獨立、更野性、更自我,更具現代特徵。她們不再是倚賴男性的弱者,而是有著自己獨立思考和行動的能力,她們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並去實現。這樣的女性形象,在當時可謂是非常前衛,而在現代社會中仍然值得我們去學習。

古龍小說中,也存在一些代表著傳統女性意義的角色。這些角色包括男性心目中的女神──林詩音,使李尋歡十數年念念不忘的對象;以及蕭十一郎所守護的沈璧君,她們都是具有代表性的傳統女性形象。然而,這些角色雖然都屬於傳統女性形象的範疇,但和以往的形象大為不同,她們展現了現代女性所具備的自由特質。舉例來說,已經身為妻子的沈璧君,竟然和蕭十一郎風花雪月,而蕭十一郎也毫不在意,似乎愛情高於一切。古龍筆下獨立自主、個性鮮明的女性,像是張潔潔、蘇櫻、風四娘等,更是令人難忘的角色。這些女性愛恨分明、英姿颯爽,既真實又可愛。例如,風四娘喜歡喝最烈的酒、爬最高的山、玩最利的刀、殺最橫的人。

許多傳統武俠小說中,女性角色通常都是依附在男性身上的,她們為男性付出、犧牲,甚至追隨男性的武功道路,卻時常失去自我。在愛情方面,她們也是非常被動的,無法表達自己的情感,甚至對性愛方面感到害羞。即使是金庸筆下的角色,像是小龍女和黃蓉,前者雖敢於冒險破解禁忌,但個性卻十分被動沉寂;而後者雖然熱情、叛逆,但最後還是成為了立場鮮明的夫人,與郭靖形成大小位階之分。而趙敏、任盈盈等女性角色,也必須扛著各種壓力、退讓求愛才能得到男性角色的喜愛。所有這些,都反映出小說中女性地位的被動、低下,傳達出一種脆弱和不平等的氛圍。

1983 年,古龍曾言:「女性同樣有權追求自己的幸福。儘管當時社會大眾並不認同這種觀念,但又有誰可以否認在那個年代,仍會有這樣的女性存在呢?我從來沒有輕視過女性,就像我尊重正直勇敢的男性一樣,也同樣尊敬聰慧和溫柔的女性。」 古龍強調了女性追求自身幸福的權利,並反對男性歧視與偏見。他提到霸王項羽在虞姬面前相當順從,也證明了女性可以在任何時代、任何情況下獲得成功。這話引人深思,也從另一個角度揭示出他對女性的視角和人性的理解。

確實如此,幾乎沒有人能夠確定在古代,必不會有叛道的女性。反而,這種堅持個性、追求自我解放的女性可能會更加普遍出現。因此,在古龍的武俠小說中,他大膽地描繪了一系列有血有肉,充滿真實性情和強烈自我覺醒意識的女性形象。她們不僅美麗和聰明,而且充滿活力和跳脫可愛。古龍描繪的這些不同凡響的武俠女子,極大地滿足了現代女性的心理需求和渴望。

「紅拂女」是唐代傳奇中的一位奇女子,她敢於從傳統的枷鎖中解放出來,勇敢地追尋自己的愛情與幸福,最終成功地與李靖携手一起飛向天際。在《絕代雙驕》的蘇櫻、《大人物》的田思思、《多情劍客無情劍》的孫小紅、《歡樂英雄》的燕七、《楚留香新傳》中的桃花傳奇中的張潔潔以及《鬼戀傳奇》中的石繡雲、《武林外史》中的白飛飛,她們也同樣是這樣的奇女子,她們風華絕代、智慧與美貌並存,活潑可愛,但同時也具有現代女性的個性與特徵。

女性意識的覺醒早已經出現,而她們正是以她們的勇氣、智慧和毅力,翻轉傳統的限制和定義,揭示出現代女性的長處和價值。她們為我們展現出了一個新的形象,她們有著自己的夢想、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價值,是勇敢地前行著,成為了時代的典範和楷模。

唐朝時期的女性地位相對較高,因此在當時的小說中,出現了不少奔放自主的女子形象。但隨著時代的演進,女性逐漸受到壓迫,女性意識也日漸消退。即便是像金庸、梁羽生這樣的現代武俠小說大師,也很少描繪這樣的女性形象了。即使是像黃蓉這樣的叛逆女性或像練霓裳這樣的悲壯女性,也難以真正展現女性意識的覺醒。

讀到古龍筆下的女子,人們都讚嘆不已。她們的風姿煞是迷人,大膽不羈、從容自在,有時如兔似貓,有時既正又邪,狡猾又可愛,縱情任性,真是讓人眼前一亮、興奮不已。這些女主角的思想與行為方式實踐了現代女性的心態,讀者絲毫不感到不自在,真是令人仰慕。

「田思思、燕七、孫小紅」等女性不再依賴命運的安排,而主動追求自己所想要的戀愛關係。她們不僅在感情事務上積極創造機會,更專注於追求心儀對象,追求美好愛情,勇敢面對挑戰,從失敗中學習,越挫越勇,呈現出男性一樣的獨立、自主和勇氣,令人嘆為觀止。

《大人物》一開始便描述田思思策劃尋找心儀的丈夫,全文都以此主題為主軸貫穿,最終田思思如願以償,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這樣的情節塑造非常罕見,以女性尋找完美丈夫為主題,呈現現代女性的行為風格。燕七、孫小紅也在追尋男性的世界中遨遊,因此有機會接觸到大量異性,對於選擇對象也有很大的選擇範圍,對於自己喜愛的對象更是毫不保留,積極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們不會讓愛情蒙蔽雙眼,也不會讓浪漫的情懷影響頭腦;她們不過度追求貞潔的完美,也不會限制自己的感情。再者,她們不希望婚姻成為愛情的墳墓,也不想讓自己被束縛。她們可以掌握愛與欲望,並能自如地去嘗試。她們高傲自尊,也非常寬容大度、善解人意。無論當情人或妻子,她們都能滿足於當下,並持樂觀態度。例如張潔潔和石繡雲。

《桃花傳奇》的女主角張潔潔是唯一跟楚留香有婚姻關係的女人,她的身份是聖女,因此缺乏真正的自由。不久之後,她發現楚留香的不快樂,於是毅然幫助他離開了自己。張潔潔相信,她不會為了獲取婚姻而犧牲男人的自由和快樂,這種從容、瀟灑、淡定、大度的態度,肯定讓現代女性羨慕不已。不被無意義、不幸福的婚姻所約束,這對現代女性來說可能是很困難的事情。

這種自由的思想境界具有極強的現代感和啟迪作用。她們睥睨一切、言談自如,放縱慾望、奔放不羈,輕易玩弄男人之心,並不以男人為中心,以自我為優先目標。她們令男人為之瘋狂,又讓人又愛又恨,傲然超越男士,如同石觀音和白飛飛一般。她們善於偽裝,變幻無常,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白飛飛是《武林外史》中的一位女性角色,她最初以楚楚可憐、千嬌百媚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深深吸引了沈浪的注意和愛慕。在她成功讓沈浪愛上她後,卻毫不猶豫地把他甩開,甚至在懷孕後亦毫不留情地離開了他。這種行為在常人看來十分匪夷所思,但實際上,她是希望不為男人所動搖,不劃地為他們犧牲自己的一切。這種獨立、自主的性格和思想風格,真正是現代女性的典範,也是反映現代女性自主精神的體現之一。

古龍的武俠小說中,女性意識的觉醒显示出了巨大的现实意义和价值,对现代女性有一定的启示。尽管如今各个社会群体都强调男女平等,但实际生活环境中,男女仍存在不平等的情况,女性仍处在弱势群体的位置。在家庭、婚姻、工作、教育、舆论、道德等各方面,女性都未能得到足够的公平与尊重。

在傳統家庭關係中,女孩兒的待遇總是排在男孩兒之後,不論排行如何。男孩兒始終被視為主宰和優先,只有在滿足男孩兒的需求後才會考慮女孩兒的需求,包括受教育的機會和程度。這對女性來說,從出生開始就非常不公平,因為她們遭受著差異對待。即使是獨生子女的家庭,許多女孩兒的命運也十分悲慘,因為她們經常被當作男孩兒養育,這種錯位的性別觀念對女孩兒的影響和傷害更為嚴重。

《大沙漠》是《楚留香傳奇》中的一部分,其中石觀音是一個典型的「性別錯位」女性。她比男人更加強大,被迫以男人的方式生活。即使年輕美麗,也失去了女性柔美之處。或許這就是楚留香拒絕像石觀音這樣絕色女人的主要原因,因為在他這樣強大的男人眼中,石觀音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女人。尋常男子怎能接受一個「男人」呢?失去女性魅力的女人真的令人可憐、可悲、可嘆!

「然而像石觀音一樣奮鬥而優秀的人已經很少了!」在現今的世界,有許多的夫妻只是在維持表面上的婚姻,許多女性無奈地忍受著無愛、無性的婚姻,而這樣的婚姻生活質量更不用言語形容。但是,仍有部分女性成為了單親媽媽,她們勇敢獨立,毅然不肯將自己的青春浪費在這樣的婚姻墳墓中。還有許多女性選擇了保持沉默,承受這毫無生活質量的婚姻。

張潔潔與楚留香結為夫妻,但仍在蜜月期間,她已經意識到婚姻的未來將是平淡無味、缺乏精神追求,因此果斷做出了結束的決定。不是為了成全對方,而是為了不委屈自己。她非常自覺,不想等到婚姻狀況變得糟糕時才來維持關係。這樣清醒、自信、有自由自在的豁達想法和眼光,即使對於現代女性,也是值得期待和學習的。

「女性同事在職場中經常遭受到不公平待遇,就算處於同等條件下,男性還是擁有絕對的優勢和優先權。更嚴重的是,哺乳期的女性更容易被排擠和忽視,有些甚至面臨失去工作的風險。許多女性在為家庭擔負家務和育兒的責任後,往往將個人事業放在次要位置,但是當她們回到婚姻關係中時,還可能遭受男性的態度不屑和厭煩。」

「毫無意義的犧牲只會讓女性變得更加被動,更加卑微於男性。」在《絕代雙驕》中,蘇櫻展現了她的靈氣十足,在情感和智慧上與小魚兒不相上下,甚至更勝一籌。她與男性平起平坐,不卑不亢,這正是吸引小魚兒的原因,最終她成功地俘虜了他的心。不必退讓、犧牲自我才能對待男人,與男性平等地交往可以讓關係更加穩固,這是現代女性所要學習的。

現今社會下,女性往往過着無性或被束縛的婚姻生活,而男性則游走在各種刺激之中,並得到了社會的寬容和輿論的支持。男性的玩世不恭和不守婚約不僅被容忍,而且還被女性所接納。相反,女性如果有出軌、婚外情或縱欲行徑,社會的道德和輿論就會一致譴責,不論男女都嚴禁此類道德敗壞行為。

為了免受社會譴責和攻擊,許多女性會忍受婚姻中的各種屈辱和不公。林仙兒是《多情劍客無情劍》中一名被公認為放蕩不羈的女子,她與多名男性有過性交易,自我尋求滿足的同時也利用了他們。但很奇怪的是,沒有人責備這些男人的行為,而只糾正林仙兒的不應有的行為。然而,林仙兒沒有對深愛她的阿飛有過慾望。也許是因為她不忍傷害這樣一個純情的男子!但她沒有珍惜阿飛,最終追悔莫及,這是她個人的悲哀。
古龍對女性獨立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是受到現實社會歷史條件的影響而形成的。這一現象反映出古龍創新地揭示了現代思想。古龍武俠小說的價值觀和世界觀突破了傳統武俠小說的框架,顯示出資本主義價值觀在社會環境中已經悄悄地改變了讀者對心理接受的意識和文化精神結構。